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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自青春语文名师工作室的来信:请原谅妈妈当年不懂温柔

作者:TsinglanSchool公众号发布时间:2018-11-22

我的朋友们:

上周五,我的新书《亲爱的孩子,见字如面》终于和读者见面了。

我有些感慨。

我出版的书接近二十本了。这已经算一个不小的数字。所以出书已经不是一件能够带给我太多欢喜的事情了。就像前两个周的《最美语文课——王君群文教学课例赏析》,刚刚一上架就卖得很火。但我内心,是平常平静的。

但这一本不同。

《亲爱的孩子,见字如面》不仅仅是一本书,她其实是我的沉思录,忏悔录。

《一路修行做老师》《一路修行做班主任》《一路修行做女人》《一路修行教作文》也都是我的沉思录和忏悔录,但《亲爱的孩子,见字如面》和她们还不同。这一本书,是属于我的沉思录中的沉思录,忏悔录中的忏悔录。

是的,作为一个女人,简直没有任何一项事业,像做母亲一样意义重大。也没有任何一项工作,像做母亲一样完全是一场艰难的冒险——没有退路,不可反悔。

如果说生命是一场修行,做母亲的修行则是修行中的修行。

其中甘苦滋味,远远超过我作为一名教师,作为一名班主任的滋味。

我的感受是:做老师,容易;做班主任,也容易;甚至要做好自己,也容易。但做母亲,真真不容易。

所以,这一本书,好像是写给儿子的,是为了“陪伴儿子度过青春期”。但其实,她也是我自己写给自己的。在这本书中,我借和儿子进行对话,不断矫正即将,或者正在,已经,进入“更年期”的自我的生命观,价值观。

我的儿子,是个平凡的孩子。甚至他也继承了我的智商,跟我一样,在学生时代,学业平平,甚至困难多多。所以,写这本书,不是要帮助他变得多么优秀,多么杰出,而只是单纯地希望他拥有幸福的心态和能力。

这是我的真心话。

在这人世间混了四十多年以后,终于渐渐明白:幸福,从来不是优秀的标配。

而没有幸福的优秀,不值一钱。

此刻,儿子正在大洋彼岸求学。他初中毕业就远走天涯,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奋斗。从无抱怨,从不叫苦。和我这个千修万炼才略略算拥有了一颗平和之心的妈妈比,真是强了一百倍。

所以,我的儿子,是我崇拜的小小男子汉。

我用这本书,向儿子汇报我作为母亲的心得。感谢他来到这个世界,提醒我,引导我,变成我自己越来越喜欢的样子。

这本书,是我们母子之间的心灵呢喃。

希望这本书,也能够帮助更多的母亲和儿子。

请您读一篇吧。

请原谅妈妈当年不懂温柔

 

妈妈写给孩子的信

亲爱的孩子:

这封信,2017年的大年初一就想写完。但只写了个开头,就写不下去了。今天才重展信纸。开头,妈妈就不改了。

儿子,妈妈希望你知道,面对自己的失误,妈妈还是很沮丧和沉重的。因为,时光不可以倒流。有些错,无法改。

但妈妈还是幸运,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,你还未完全长大,而我,还未真正衰老。

我们,都还来得及。

如果可以,请允许,在此刻,大年初一,2017年农历的第一天,妈妈写下,早就想写下的忏悔。

今年,妈妈就将45岁了,这在当年,是一个很让妈妈恐惧的年龄。但真的走到了这一天,好像一切,都是自然而然,理所当然。

此刻,姨婆在厨房忙碌,一如四十年前。不管是现在的宽敞明亮的新家,还是当年简陋破败的旧家,只要过了姨婆的手,都会变成了一个温暖干净的家。姨公在小区的池塘垂钓。海风习习,椰树妖娆,南方的阳光,灿烂夺目。90多岁的爷爷在看电视,80多岁的奶奶在午休,婷婷姐姐的4岁的小女儿,在游泳池边滑滑梯……时光端庄,岁月浅浅流淌,一切,都好像万古不变,美好得不忍打扰。

此刻,妈妈问自己:如果你要忏悔,你今生犯过的最大的错,做过的最后悔的事,是什么?

妈妈根本不用想。那些曾经的错,至今的悔,全和一个词语有关。

那个词语,叫做——温柔。

是,所有不美好的,糟糕的生命体验,全因为不懂温柔,没有温柔的能力。

不懂温柔的妈妈,对你,犯过多少错啊!

最最让我不能原谅自己的,是妈妈对你的拒绝。

小时候,四年级以前,你是依赖妈妈的。偶尔,晚上,你会抱着你的小枕头,小小心心地蹭到我和爸爸的卧室,可怜兮兮地要求和我们睡。那时,妈妈正看了一些现在想来特别脑残的书,对培养你的独立能力雄心勃勃。于是,每一次,我都像个正直的母亲,板着脸,很严肃地“鼓励”你回自己的房间去。你便眼泪汪汪地委屈着自己回去了。而妈妈,当时居然还为自己的“铁石心肠”感动,觉得因此而让你得到了锻炼。

但惩罚很快就来到了。

你柔软而甜腻的童年时代像北京春天的一阵风,瞬间就刮完了。你不仅不再要求和我睡了,甚至,碰一碰你都不可以了。你嚷嚷着“男女授受不亲”,连换个衣服,都不准我看了。要拉拉你的手,要跟你拥抱拥抱,都成了奢侈的事情。

妈妈这才意识到:我犯了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。在你因为年龄和天性而需要母亲,渴望跟母亲亲热的时候,我残忍地推开了你。我浪掷了最可以和你甜甜蜜蜜相处的珍贵时光,而且,不再有可以弥补的机会。

哎,亲爱的孩子,请你原谅,原谅妈妈当年的无知和愚蠢。

我还曾经是个急功近利的妈妈。

你小时候,妈妈也被望子成龙的梦控制过。我想往你的小脑袋里迅速地塞进很多很多“有用的东西”。

一年级的你一放学回家,接过你的小书包,妈妈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拥抱你,陪伴你玩儿,而是马上兴致勃勃地要和你一起背诵诗词……小小的你那个时候还不懂得拒绝,可是,我分明看到了你的不情愿。但妈妈不管,依旧非要和你一起背诵完了诗词才放你出家门。

还有一段时间,我也被所谓国学迷得五迷三道,发誓要提前对你进行传统文化教育。于是,我从网上订购了台湾某某教授的教材,硬往你的小脑袋里塞那些连我自己都不喜欢《弟子规》《三字经》……你当然无法反抗,但我分明看到了你的无法表达的困惑和厌恶。

现在想想,这么做是多么多么不顾及小孩子感受,不尊重小孩子的体验,是多么地不符合教育规律,多么的不人道。可是,当时的妈妈,怎么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做呢!

妈妈几乎不对别人蛮横粗暴。但对你,却真的过分过。

最残酷的一次,是我带你和几个小朋友跟着付叔叔去凤凰岭阳台山远足。原计划是20来公里。这个距离,对我们是不太有挑战的。可是,走着走着,大部队就迷路了。我们在大山里转,怎么都转不出来。实际上那天我们行走的实际距离,已经接近了40公里,实在有点儿远了。

天色渐暗,大家都精疲力竭。你不高兴了,开始耍赖,坐下来,不愿意走了。妈妈觉得很没有脸:同行好几个小朋友,且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。他们都坚持着走,只有你,表现得不坚强。

如果是现在的妈妈,我会很理解小小的你当时的状态:确实行走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计划距离,失信的,首先是大人。而其他小朋友没有发作,恰恰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不在身边,他们没有撒娇的对象啊。妈妈当时为什么就想不到这一层,而只有野蛮残酷的比较呢?

如果是现在的妈妈,当你不高兴的时候,发出质疑的时候,我一定会细心地解释,诚恳地道歉,一定会把疲惫的你拥抱在怀里,鼓励你,支持你,甚至,背着你走一段。我相信,以你平时的表现,如果妈妈有足够的温柔,这温柔,会化解你的委屈,应答你的撒娇,你很快就能恢复原状,继续咬牙前行。

可是当年妈妈很笨,很蠢。妈妈自私了,我被别人家的小孩儿的优秀表现冲昏了头脑,我觉得很没脸。我无法接受你和别的小朋友的不一样的现实。我严厉训斥你,在森林里神色俱厉地教训你,而且,还捡了一根树枝,义正辞严地威胁你,用大人对小孩子最残暴最冷酷的方式,要求你继续前行。

最后我冷冷地宣布:你不走,我就真走了。

然后丢掉你,扬长而去。

最后“拯救”你的,是付叔叔。

当时我还自以为是,作为妈妈,就应该这样严格,就应该像这样守住家庭教育的“底线”,不该跟孩子让步的,绝不能让步。

直到今天,一想到这件事,妈妈就悔,就愧,妈妈甚至不相信,我曾经那样的不近人情,粗暴疯狂。当时,我的思维方式、行动方式多么幼稚狭隘,可悲可笑啊。

儿子,不温柔的妈妈,实在对你犯过太多的错。

在潜意识中,我希望你成为“我”。

我爱长跑,我便从小要求你也爱。结果你对这个活动一点儿兴趣都没有。我很失望。妈妈忘记了,我爱上长跑的时候,也已经15岁了。而且爱上的原因,是因为小时候身体太差。而这些要素,你都不具备。

我爱爬山,我便也希望你爱。你小学时代,有一段时间,我强行带着你爬遍了北京北部的山。我回回心旷神怡激动万分,但你却经常垂头丧气无精打采。我很失望。到现在我才明白,不喜欢爬山的人太多太多,不只你一个。

我和爸爸爱骑车远足,便也希望你爱。可是每次你都表现得蔫蔫儿的,好像对这个活动毫无兴趣。我很失望。后来经朋友提醒才明白,我们的队伍中,都是大人,如果有几个孩子,你的感受会不一样。

我爱文娱,爱舞蹈,姨婆更是这方面的高手。于是,我们便也希望你爱。可是,你不仅不爱跳舞,连唱歌,你都毫无兴趣。我和姨婆便都很失望。后来你渐渐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后,我才懂,你不是不爱音乐,只是不爱我们的音乐。而妈妈,没有能力向你推荐你喜欢的音乐。

小学时代有一段时间,你爱上了写小说。但你的小说都是二次元三次元的笔法,我看不懂。于是,我便直接地告诉你我的怀疑。结果,你写着写着便没有太大兴趣了。现在想来,妈妈真的很蠢。我看不懂的电影太多了,我听不懂的音乐太多了。我怎么可以以我的“懂”来作为衡量你的标准呢?

……

哎,亲爱的儿子,这就是你的妈妈,一个曾经太自我,太武断,太暴虐,太自以为是的妈妈。这个妈妈,曾经对你犯下过多少罪啊!

妈妈太健忘。

我忘记了自己学生时代成绩也并不优秀,忘记了自己曾经物理只考18分,忘记了自己高考考了两年,数学也没有及格,最后只能上重庆最最普通的师专。

我有什么理由要求你成绩必须优秀呢?

妈妈太忙。

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所谓“事业”中。我把大把大把的时间献给了我的学生和我的班级,而你小时候,想要妈妈陪你看一次动画片我都推三阻四,总有理由诡异地将你拒绝。

无数可以陪伴你的时光被我浪费。

无数可以温柔对你的机会被我浪费。

这二十多年来,妈妈通过奋斗,在事业上取得了一些成功,成为了叔叔阿姨们喜欢的所谓“名师”。娘家和婆家的老人,对妈妈也是赞赏有加。想来你的爸爸,也会评价妈妈是个不错的妻子。但是你,儿子,如果你来给妈妈评分,如果你给妈妈一个好分数,妈妈是无颜接受的。

倒是儿子你,不断以自己的行为教育着妈妈,提醒着妈妈:我可以做得更好,应该做得更好。

有一件事,你给予妈妈的教育最为深刻。

你不会游泳,一直是我的心病。妈妈很小就自己在綦江河里扑腾学会了游泳。我觉得,那是一件太有趣儿,也太简单的事情了。我们家的孩子,怎么可以不会游泳呢?

你对游泳的害怕来自于三四岁时在小区游泳池的一次失足呛水。爸爸奋力把你从水里抢出来后,你便从此不愿意再下水了。

我一年一年地忍耐着你的不游泳。每个暑假,都机关算尽地要给你报体育大学的各种游泳班。

终于有一次,在你的又一次拒绝后,我爆发了。我河东狮吼,气焰嚣张,拍桌子扔凳子,风度全无。

你也气坏了。你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小屋,“啪”地一下关上了门。

这是你第一次对我们关门。

这一关,把妈妈关清醒了。我从情绪中冷静下来,心想:完了,你的青春期猛虎下山了,儿子,也开始跟我们宣战对抗了。

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,我六神无主,心急如焚。

没有想到,没过多久,你居然自己开了门,轻轻地从房间走出来。你心平气和地跟我说:妈妈,我们谈谈吧。

天呀,儿子,你不知道,那个时刻,你用你的温柔和理性,挽救了不温柔不理性的妈妈。我对你感激得,佩服得五体投地啊。

没有你的开门,那一天,妈妈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!

我从此知道了你的成长:你在很多方面,已经超越了妈妈。你的心,比妈妈宽阔啊。你的包容力,也胜过了妈妈啊。

如今想来,对于游泳,你的心中有阴影。你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走出这些阴影。妈妈忙什么呢?担忧什么呢?

你有你的节奏。只有你最知道自己的节奏。

妈妈为什么不选择相信和等待呢?

儿子,经历了很多很多事,犯了很多很多错后,妈妈才懂得:老天爷真是神奇,他赐予了我一个跟我完全不同的儿子。

我好动,你好静。

我急躁,你冷静。

我浪漫,你理性。

我强硬,你随和。

我硬度大,你弹性大。

我激情万丈,你从容淡定。

……

我慢慢地意识到,你确确实实是跟我完全不一样的生命。

你将选择跟我完全不一样的道路,经历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生。

你是我真正的另一半。

因为你,我看到了以我自己的视角看不到的另外一种生命可能。

上帝用这样的方式,成全了我的好奇心,让我的生命,变得更加丰富而圆满。

哎,儿子,如果时光可以倒流,亲爱的孩子,我会回到起点,认认真真地修炼自己,让一切重新来过。

温柔,将会是妈妈追求的第一品质。不,是唯一品质。

此生,做一个温柔的妈妈,温柔的女儿,温柔的妻子,温柔的老师,将会是妈妈的最高追求。

幸而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
在未来的岁月里,你会看到妈妈的成长。

请你为妈妈评分。

是,你最有评判的权力。

而你的评价,亦将是最高评价。它将比妈妈获得的所有获奖证书,都高级,都珍贵。

妈妈已经是特级教师,余生,妈妈希望成为特级妈妈。特别懂温柔,特别有能力温柔。

亲爱的儿子,请督促妈妈,请指导妈妈。

你将是妈妈最好的老师。

2017/5/14 

妈妈写于2017年母亲节

 

亲爱的朋友,希望你喜欢这些呢喃,这些反省,这些领悟。

祝愿所有的母子,都有这样的尽兴的交流和沟通。

不久之后,这本书就将在当当卓越京东淘宝等各大网点和新华书店上架。谢谢你的关注。

我是王君老师。

这是清澜山学校青春语文名师工作室的第14封来信。谢谢你的阅读。我们下次再见。

你的朋友:王君

20181119日星期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