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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新审视人生,才能安放教育焦虑

作者:李香玉 来源:光明日报《教育家》发布时间:2021-06-18
今年上半年,有两部教育题材热播剧《陪你一起长大》《小舍得》先后上映,将“鸡娃”模式和家长的教育焦虑表现得淋漓尽致,也让我们看到,家长在教育上的焦虑,挤压着孩子幼小的心灵,导致他们活得拧巴、压抑。在教育内卷化的当下,作为家长和老师,该如何消解这种教育焦虑,不强加干涉、不过度打扰,让孩子在人生道路上不疾不徐,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。

《亲爱的孩子,见字如面》,是一位母亲写给儿子的书信集,也是一位著名中学语文特级教师对自己双重角色的思考探究和实践:如何在自己拥有丰富多彩的生活的同时,也能跟孩子保持顺畅有效的沟通。作者王君用生活中、工作中、旅行中以及休闲娱乐时的经历和感悟为媒介,通过独到剖析,帮助孩子们认识生命的价值、成长的意义,回答了无数家长的困惑和焦虑。它不是传统的上对下的谆谆教导,而是一位母亲以广阔的视野、超人的智慧、深刻的情怀与下一代的对话。它既是教子之书,更是母亲自我反省、自我成长之书。在书中,王君写道:“我亲爱的孩子,最大的学问不在书本上,不在考卷上,而在天地间。”她也正是以这样的体验和理念不断调整着对孩子、对学生的教育思路。

王君,现任教于清华大学附属中学清澜山学校。语文特级教师,百年中国语文人,首届全国中语十大学术领军人物,北京大学等全国多所大学特聘“国培”专家教师、兼职硕士生导师,教育部首届国家级教学成果奖获得者,出版专著20部,首先提出“青春语文”“青春教育"教学理念。
 

别让教育焦虑破坏了孩子的本性

《教育家》:当下,教育焦虑在广大家长群体中蔓延,您有什么经验或建议可以分享?

王君:从教三十年来,我走南闯北,从农村到县城再到都市,从西部到北方,从北方到南方,从底层学校到顶尖名校,从公立学校到私立学校,从高中到初中到小学……我最大的一个体会就是——我们当年为学生操的那些心,担心他们成不了才、过不上好的生活,现在回过头去看,其实大部分是没必要的。当年我们为之操心的那些学生,现在绝大部分都生活得挺好,有自已的追求,有自己的家庭,活出了自己。虽然不一定有多么成功,但每个人的人生都很丰富。

我感觉,当老师时间越长,对生命的成长越有信心。读名校的有读名校的人生,读普通学校的也会有属于自己的轨迹。所谓教育焦虑,其实就是担心孩子在当下不如别人,未来没有好工作、好地位,无法好好生存,总觉得自己的孩子应该比其他人更强。作为老师、妈妈,要尊重所有的生命,认同所有生命存在的形式。如果能够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,承认孩子在很大可能上也将成为一个普通人,并能够发自内心地祝愿孩子过一个普通人的幸福人生,焦虑就会大大减少。

回望从教三十年,当年那些让人特别焦虑的孩子都好好地长大成人了。有几个出问题的,反而是当年学习成绩很不错的孩子。这说明我们成年人眼里的优秀(如学习成绩好、能考上好大学),并不能保证孩子在漫长的人生中成为生活的真正赢家。

天生我材必有用,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轨迹。但现在的问题是,我们对孩子的要求太多,不允许孩子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慢慢走。干涉太多,反而破坏了孩子的本性,导致孩子出了问题,脱离了本应有的人生轨道。过度焦虑的教育,会困住孩子身心灵里最美好的东西,他们就只能通过叛逆的形式跟家长对抗、跟老师对抗、跟学校对抗,甚至跟社会对抗。以至于他们需要走过一段漫长的路才能回归自己原本的轨道。对于生命,我觉得不去干涉、不去打扰,它自会绽放出应有的姿态。反观当下,我觉得是有些教育过度了。

《教育家》:前不久电视剧《小舍得》热播,剧中呈现了不同类型教育理念的碰撞。不知您有没有关注,有什么样的感受与思考?是否也有过类似的经历?

王君:我的孩子其实就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孩子。在他的成长过程中,我也曾经犯过错误。孩子一年级时,放学回家,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拥抱他、陪他玩,而是兴致勃勃地要和他一起背诵诗词……那个时候孩子小还不懂得拒绝,可是,我分明看到了他的不情愿。但我还是执意要他背诵完诗词才放他出家门去玩。还有一段时间,我被所谓的国学弄得“五迷三道”,发誓要提前对孩子进行传统文化教育。于是,我从网上订购了某某教授的教材,硬往孩子的小脑袋里塞……他当然无力反抗,但我分明看到了他无法表达的困惑和厌恶。现在想想,这么做是多么不顾及小孩子的感受、不尊重小孩子的体验,是多么不符合教育规律,多么不人道。

在孩子小升初的时候,其实不大愿意到我所在的清华附中去读书,他想去其他普通但可能更适合他的学校,当时我就非常不理解,他终于没拗过我。孩子进入清华附中之后,我就发现自己的一厢情愿真是害了他。因为他理科不好,但清华附中的理科整体特别好,所以他的弱势马上显现出来,导致学业上出现了较大波折。接受了教训之后,他初中毕业之后的学业选择,我就不再有名校焦虑,而且能够静下心来倾听孩子的意见,理解孩子的选择了。

那几年,我读了很多家庭教育方面的书。《亲爱的孩子,见字如面》这本书就是在孩子读初中的三年里我陪伴他一起成长所写下的。这本书其实不是为了教育孩子,更多是我对自己的重新定位,一个自我梳理、自我提升的见证。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,我慢慢地放下心来,允许孩子根据他自己的节奏学习和成长,从而也把更多精力放在自己的生活和成长上。

其实,几乎所有的妈妈都可能会经历教育焦虑的过程,因为我们对孩子有太高的期待。但通过那几年的读书写作,我调整得比较快,慢慢地理解、接纳和认同了孩子。如果家长一味按照自己的想法要求孩子,而孩子能力达不到时,就会产生尖锐的矛盾,孩子很可能就会选择放弃学业,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,这样惨痛的代价实在太多了。

据我多年的观察,如果孩子表现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叛逆行为,那一定是我们对孩子的要求或期待与他当下的能力和认知不相匹配。这时就需要我们放孩子一马,也放自己一马。无论做老师还是做家长,如果我们能够把孩子的成长放到整个人生的大背景下,在教育上就不会做岀过激的行为。《小舍得》的结局,南俪的做法并不是妥协,而是认清了自己孩子的个性特长之后做出的一个更适合孩子的选择。

《教育家》:身处教育内卷化的当下,有不少家长表示自己长期处于“间歇性焦虑”的状态,这代表着好多不希望被裹挟的家长的挣扎。您觉得这类家长需要什么样的力量来支撑自我?

王君:这就是一种被裹挟的状态,身不由己。我曾写过“一路修行系列丛书”,《一路修行做老师》《一路修行做女人》《一路修行做母亲》。在我看来,自己内心的强大与笃定,跟孩子的成长一样重要。我相信一个真正懂得爱孩子、有学习力和反省力的妈妈,能够看到孩子是向善向美的,是不需要过多打扰的。你只需远远地在后面看着,适当提供一些帮助,孩子也能很好地成长。要消除教育焦虑,首先要从自己的内心改变对生命的认识、对教育的理解。只有真正地相信孩子,才能慢慢放下。在与现实斗争的过程中,我们的内心需要渐渐强大,要学会与自己、与世界达成一种和解。

语文,是一条流向生活海洋的河流

《教育家》:很多人选择教师这一职业,主要是为了求一份安稳。而您的教师生涯却选择了"奔波”。这对您的个人成长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?

王君:有些人的生命样态就像一条河,有些人的生命样态则像一棵树。我从小就向往走向远方、走向陌生的生活。在不断的变化中,会遇见更多的人,照见自己的诸多不足。如果一直留在重庆,可能得到的荣誉会更多,也更安逸。走出来虽然会遇到很多困难,每一次变化都会经历一种对自我的重建,这个过程其实蛮痛苦的,但是走过之后,会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得到了很大改变,人生更加充沛、丰富。

我是2009年到的人大附中西山学校,2014年进入清华附中,2017年又到了清华附中清澜山学校。从重庆来到北京之后,我看到了自己的简单粗暴,看到了自己的“一根筋”,看到了自己对学生评价的单一性。经济、文化越发达的地方,人群的自我诉求就越多,生命状态也越复杂、丰富。刚到北京的时候,我发现很多学生并不在我习惯的轨道上,这就要求我对学生的评价要更加多元,还要走进学生的内心,关照各种不同的生命状态。我觉得北京把我从一个重庆火锅式的、风风火火的老师,变成了一个在认知和行为上弹性都比较大的、维度更加丰富的老师。北京“高人”多,我在遇到的校长和同事的身上,照见很多自己的狭隘和固执,在痛苦的过程中让自己慢慢柔软下来,变得更多元。

清华附中清澜山学校是一所国际学校,学生的生命状态、行为表现、价值取向、未来选择等,比公立学校更复杂。我越来越臣服多维多元,越来越服膺矛盾对立。我觉得要在这里做一个好老师,内心需有无数个衡量学生的标准,在教学和班级管理上要更有招。

《教育家》:您曾说:"感谢语文,让我成为自己。”在您身上,可以看到职业成长与生命成长的合二为一,而这二者的融合恰恰是许多老师求而不得的。对此,能不能谈谈心得体会?

王君:我一直研究“青春语文”,其核心就是打通教法和活法,努力把当下的生命体验融入经典的文本,在解读和设计每一个文本的过程中,把自己对当下生活的思考巧妙地融进去。这样,学生会感到你不仅是在教语文知识和语文能力,还会看到其中各种鲜活的生命元素。

做语文教师,需要将自己的生命全情投入。比如,我在追剧的时候常常会带着一个教育者的眼光,也特别喜欢用影视剧的经典片段来佐证我的教学,把它作为讲授语文知识和提升学生语文能力的重要素材。以语文教师的状态在生活,生活中又具有一种语文的眼光。当你时时刻刻处在这种状态之中,你会感到语文学科的最大魅力——语文是一条最终将流向生活海洋的河流,在那水草丰美沙鸥翔集的语文湿地中,必然有着动听的音乐、悠远的历史、灿烂的文化、可口的美食,以及先进的信息化技术手段。语文教师既是自然人,也是语文人,这两种身份会自然交融,产生一种语文的能量和生命的能量。

书名:《亲爱的孩子,见字如面:陪孩子走进青春期》

作者:王君

出版社:重庆大学出版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