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家独有的清澈与纯粹

作者:凤凰网——重庆晚报发布时间:2014-07-28 11:29:54
  提到沈从文,我们会条件反射似的想到《边城》,如同一种集体记忆。经历过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人,肯定都记得当时蜂拥而至的“沈从文热”,似乎在一夜之间,人们猛然发现自己身边居然还活着一位文学大师,而在“发现”之前,大师在干什么呢?他在搞文物研究,跟文学关系不大。不过,在搞文物研究之前,大师确实在写小说,是名副其实的文学家,只不过那是在解放前。
  中国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先生就曾说过,他最喜欢两个作家,国外的大仲马和国内的沈从文。我们大多数人知道沈从文,也都是因为他的小说。不过,这位中国著名的现代文学作家、历史文物学家与诺贝尔文学奖擦肩而过,被称为古典自由主义化石的大师,一生却被“分成了两截”:1949年以前,他是作家,写了四十几本小说和散文;1949年以后,他变成了一个文物研究专家,写的都是关于文物的书。
  这么说吧,若以新中国成立划界,成立前,沈从文是一位影响很大的文学家,其作品当以《边城》、《湘行散记》为创作高峰;而新中国成立后,他一心置于文物间,甘于寂寞,潜心研究,竟一跃成为文物专家,那部受周恩来总理嘱托而精心编著的《中国古代服饰研究》,为服饰研究的扛鼎之作。
  一个文学大家不写小说却突然去研究文物,曾令很多人迷惑不解,而且永远成了一个难以说透的谜。
其实,我们没必要继续纠缠沈从文为何要改行,我们只需要知道这样一个事实:虽是半路出家,但自从转行做了文物研究专家,沈从文和坛子、罐子、绸子、缎子打交道近四十年,期间的专注和投入并不比早年从事文学创作时少,对文物的鉴赏和积淀的艺术观同样是大师级的。这本《花花朵朵坛坛罐罐》,就是沈从文先生有关文物与艺术研究的文集,收录了他“另一半”创作:鉴赏文物的心得和对艺术的感悟。包括四十几篇笔记、随笔、讲稿和学术文章,涉及器皿、织锦、服饰、书画等类,还谈了个别地方的民俗文化。从中不仅可以饱览丰富多彩的文物考古艺术,也可寻觅沈从文离开文学圈后的生命轨迹。
  在《花花朵朵坛坛罐罐》一书中,作者或谈铜镜,或谈瓷器,或谈花边,或谈织锦,或谈穿着,似乎信手拈来皆成文。很明显,沈从文研究文论,非同一般专家学术著作,绝没有刻意的艰深与古板,这显然跟他从文学领域转投而来有很大关系。正如汪曾祺先生所言,他将“抒情气质和科学条理完美的结合起来”,缜密中自然透着生动了。也可以说,沈从文是借“玩物”以抒情,慰藉没有文学创作的寂寞日子。
在书中,沈从文行文常从大处着眼,总是将一具体事物放到历史与环境的大背景中。他在文中面对文物,又是由古及今,引经据典,大雅之言,乡俗之语,枝枝杈杈,从头到尾说个明白,有时一文里竟引用几十部典籍。
  有人说沈从文出现在史学界是一个异数,他改变了史学界经院哲学的倾向,注入了他“乡下人”独有的清澈纯粹,文学家的浪漫生动,使他的文字呈现天然的大化天成气象。读他的这本文物与艺术研究文集,不止是受教,简直如看一种美,而这种美是与他的小说、散文一脉相承的,总有那么一种隔水听箫的凄清的空旷,令人低徊不能回首。正如沈从文自己所言:美总不免让人伤心。
  确实,翻看《花花朵朵坛坛罐罐》,字里行间,隐约可以瞥见作为小说家或者说散文家的沈从文的身影。他以另一种方式,借着古物婉转地为他的创作还了魂,这足以使人感到欣慰。或许,我们可以更单纯一些,更率真一些,以一种平和的心态,学着沈从文的样子,直接一头扎进花花朵朵坛坛罐罐的文物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