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独的“缝身人”

作者:若为蝶 来源:现代快报发布时间:2012-06-15 10:25:39
  关于缝合,印象最深的是唐代孟郊那首《游子吟》——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临行密密缝,意恐迟迟归”。有人点评这首诗说,“只是一件衣服,但慈母缝进去的,是爱。”这句话放在韩丽珠的小说《缝身》的世界观里,却转变成了,即便将人的躯体缝合,那里混杂的也是无可抵达对方内心深处的孤独。
  为了度过经济的萧条,缝身条例的出现,在书中似乎成了一种必然。只要人们缝合身体,未来的道路都能变得顺畅:待遇的丰厚,任何事情的优先权,别人尊重的目光。最重要的是,也许那篇论文终要有结论,也许纠缠了半年的失眠也会痊愈。书中的“我”也是在决定缝身手术后,误入了宛如幽深隧道医院的某个迷幻房间,发现相熟的人手捧香槟的欢呼,这声音一直响,一直传达,直到巷子的尽头。 而直到“我”与“乐”被抽取了胸口的大块肌肉缝合之后才会明白,即便有美艳如蝶的对称外形,也遮掩不住那不可见对方脸的孤独,更可怕的是,再也无法享受属于自己的孤独。
  之前看过一则小故事:“一个人”身边只有“没有人”爱他,可是“一个人”不爱“没有人”,想要去“很多人”的地方,抛弃了“没有人”找到“很多人”之后,才发现自己根本适应不了他们,所以“一个人”只好回到“没有人”的地方,继续“没有人”的生活。多像缝身人的故事,投奔于人潮汹涌的方向,终会发现,就算勉强也顺应不了它。之前对于缝身人更多是雾中探花,如今拨开重重迷雾后隐藏的景色,以为可以看见世外桃源,不过是比真实更荒诞残忍的时空,比绝望更深邃的景色。也许文中的“我”会回忆起年幼时母亲制作连身人衣服时候的事,那时缝身法律颁布,经济开始复苏。以前人们总抱怨城市的喧闹,等城市空虚了,他们发现可怕的静默比嘈杂更为可怖。像是某一个让人厌恶的世界,你以为自己跳出来了,不过是陷入更深的恐慌。以缝身人来说,也不过是潜伏在阴影背后光怪陆离的幻象逃到了现实世界,让被迷惑的人画地为牢。
  这不是一个能给人以幻象与美好的故事。韩丽珠的笔下,没有汉式编钟的庄重严肃,没有唐式霓裳羽衣的华美,亦没有宋式诸宫调的通俗。她的故事是只属于香港这个被高楼迅速淹没城市的后现代音乐,与普通的重金属又稍有不同,它像是从“乐”的指尖与“我”的身体合奏流露出来的钢琴声,其间有丝竹管弦独奏的靡靡之音,你若不是有意,它也不会让你发觉,需要一段延长的时限,靠近它的纹路,看它细织的网状下蛰伏的细腻的肌肤。
  后记中有这样一句话:“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只是感受,以及张开肢体,接受当中一切的感觉。”之于我们读者,亦是如此。只能跟着韩丽珠,看她在文字里作出的抽象派油画,一笔一画放进框架中,信手拈来的花朵搁在其中做装饰。画中你发现很多歧路,坎坷崎岖的,风光旖旎的,诡异幽深的……即便需走过断层记忆缝隙的狭窄与被一针一线缝合而成的孤独炼狱,有心之人,也会愿意将每一条都沿它走一遍直到尽头,且是心甘情愿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