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缝身》

作者:中国台湾网—晶报发布时间:2012-07-02 09:58:58
  据说,经济危机发生的时候,总是恐怖片盛世。比如上世纪二、三十年代的好莱坞,和1997年金融危机之后的韩国。大概是经济的震荡和萧条触及了人们幽怨的神经底线,便觉得一切怪事都平常如斯。韩丽珠的《缝身》,便讲述了这样一件读起来很自然的怪事。为度过经济危机,社会鼓励市民按身高、年龄、性格配对,并将两个人缝合在一起。而后出台的缝身条例也仿佛成了一种必然。
  因为法律规定,只要人们缝合身体,未来的道路都能变得顺畅:待遇的丰厚,任何事情的优先权,别人尊重的目光。所以故事中的人们无法选择自己的梦,正如无法选择自己的国籍、肤色、面貌以及成为某个人。现实也是如此,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被打上种种烙印,才能够被辨识、归类、才能有重量。我们的属性不是天然拥有,而是被外界赋予的,一旦离开可以提供给我们这些身份烙印的环境,我们立刻成了荒原上的裸人,孤独得要命。所以我们“被迫地”像生产线上的产品,一一被缝合。
  按照书中缝身条例的规定,什么姿态都得整齐划一。一开始拒绝缝身,特立独行的女主人公便显得那么不合时宜。所谓的“完美世界”,原来就是这样造就的:消灭所有爱恨喜乐,根除所有怨恨怀疑,甚至剔除掉所有好奇心以及过分激烈的喘息,只留下最平缓的情感和最稳妥的思想。所有人都愿望一致,步调一致。如果有人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,就如同小说中的“腿子教授”和一开始的女主人公,几乎成了全世界的敌人,会被驱逐和流放。
  现实的我们常常羡慕别人、看轻自己,对社会缺乏信任、对城市缺乏认同,年老者无所依靠、独生子女孤独长大,有人患上抑郁症,有人背井离乡、情感无着,有人为声名所累而隐,有人选择独善其身——人类的情感需求从没变过,各种孤独却比以往喧嚣。
  缝身,恰恰是一种努力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。每个人都要伸出自己比章鱼还多的触须,努力和这个世界产生尽可能多的联系,作为自己的坐标、支点、标记,谨防丢失。让能“缝”上的“缝”上,能发生的关系都要发生。到底不过求一个心安,求一个被认同。
  无法选择自己生活的人,是最孤独的人。一边埋怨受压制,一边找不到独处的方式,正如故事中的女主人公“我”不愿意缝身但却找不到理由继续坚持。直到“我”与“乐”抽取了胸口的大块肌肉缝合之后,“我”才彻底明白,即便有美艳如蝶的对称外形,也遮掩不住那缝身非曾缝心的孤独。更可怕的是,他们再也无法享受属于自己的独处。这时候,“我”只能用一个眼神,示意对方服下安眠药,给自己预留一些微小的私人时间。但即便回到自己的世界,“我”依旧不会独处。仍有可能,在某个时间,成为人海孤鸿。
  孤独是一种消极状态,而独处却是你自己的选择。利用独处,我们可以反思自己的内心,因为内心的和平来自于内心的丰富。孤独的人都是不会独处的人。独处失败,就会孤独。
  信息喂养我们,他人启发我们,实践会改善我们的表现,然而我们仍然需要静悄悄的时光,想清事情,发掘原创性的答案,同新的发现一起浮现。如果人忘记了如何独处,他将既不会在情感上自制,也不会在智力上自治,恐怕到时候,真的只能靠“缝身”来维持。
  回归开头,像任何一部恐怖片、一种恐怖主义一样,极端的行为并非诞生自特定民族和文化,而诞生自这一民族和文化的处境。谁让我们都处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——只顾着满怀焦虑的接近,心有余悸的打量。学会和自己独处,看看阳光、看看海,远离科技、多接地气,终究孤独的人不再孤独,“生命自会找到路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