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猫的男人们

作者:李舒 来源:北青网发布时间:2013-07-22 10:46:31
  名人们似乎都爱养猫,男人尤甚。也许因为猫咪有种浑然天成的内敛,不像狗那么黏人;然而有时候又妩媚动人,像极了书斋里半夜才走出来的美女,总有那么一瞬间动人心魄。夏衍的爱猫最出名,“他的写作时间是不会有人打扰的,而他的黄猫却不受此规定的限制”,作为纯粹的“猫道主义者”,夏衍从来不为之所扰,反以此为乐,“他最多是用手赶一赶已经快扫到自己额头上那扬起的猫尾巴,皱一下眉头嘴里嘟囔道‘吵死’,而已。黄猫们依然神闲气定地走来走去,而他则照写不误。”(沈芸《夏衍的手稿》)钱钟书觉得“猫是理智、情感、勇敢三德全备的动物:它扑灭老鼠,像除暴安良的侠客;它静坐念佛,像沉思悟道的哲学家;它叫春求偶,又像抒情歌唱的诗人。他还说什么暹罗猫和波斯猫最好,可是淘气超过它们”。于是,当他家的“花花儿”和林徽因家的猫打架时,钱钟书便会出动竹竿,去帮助“花花儿”铲除敌人。杨绛怕伤了邻居的和气,还劝钱钟书说“打狗要看主人面,打猫就要看主妇面了”。当然,那篇著名的《猫》和这场猫咪约架是否有关系,便很难说得清楚。徐志摩也爱猫,爱到觉得猫和自己一样,是“一个诗人”。1930年4月,徐悲鸿画展在上海举行,徐志摩因故未能参加。不久徐志摩发表散文《猫》,写道“我的猫,她是美丽与健壮的化身”。徐悲鸿就画了一幅《猫》赠予徐志摩。画中题跋首句:“志摩多所恋爱,今爱及猫,鄙人写邻家黑白猫与之,而去其爪,自夸其有道忠也。”两位曾经因为对西方印象派的意见不一而发生纷争的好友,因为一幅可爱的猫而冰释前嫌。1931年11月19日,徐志摩飞机失事遇难,胡适在天津大公报上发表了题为《狮子》的诗来悼念这位好友,狮子是徐志摩住在胡适家时最喜欢的猫:
  狮子跪伏在我的背后,
  软绵绵的他总不肯走。
  我正要推他下去,
  忽然想起死去的朋友,
  一只手拍着打呼噜的猫,
  两滴眼泪湿了衣袖。
  狮子,你好好睡吧,
  你也失去了一个好朋友。
  唯一的例外似乎只有鲁迅,鲁迅写过两篇关于猫的文章《兔和猫》、《狗猫鼠》。后一篇里,阐述了自己不喜欢猫的原因,一是猫捉了雀、鼠,总不一下子吃掉,而要玩人家玩半天才吃,性情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、慢慢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;二是它总有一副媚态;第三是最重要的,是它吃了鲁迅的可爱的小小的隐鼠。其实隐鼠并非是花猫吃的,而是长妈妈不小心踩死的,可是这笔账到底记在了猫身上。再有,鲁迅说,他常打猫,尤其是在它们配合的时候,“但我之所以打的原因并非因为它们配合,是因为它们嚷,嚷到使我睡不着……”因为打猫,鲁迅还练就一种本事,用石头砸猫可以准确砸到它们的头。据周海婴先生回忆说,鲁迅在晚年的时候都没有荒废“飞石击猫”的技巧,那时幼年的周海婴就经常到外面去把鲁迅击出去的啤酒瓶捡回来,然后换得父亲的语言奖励而且心满意足,这算是最早的虐猫者吗?我们很难做出评价。
  不独中国,东瀛的文艺工作者们对于猫的感情也一个比一个深厚。推理小说家森村诚一觉得“所有动物之中,猫离人最近……人与狗之间需要绳子牵,而人与猫之间却不需要,这是因为猫与人是被肉眼看不见的命运之线联系着”。三岛由纪夫也喜欢猫,书斋抽屉里常有猫爱吃的鱼干,书斋还开有专供猫出入的小门。婚后因为夫人瑶子讨厌猫,才不再饲养。有一回门外的野猫敲窗户,三岛顺手喂它熏鱼条。为了不让老婆发现,他把熏鱼条藏到了书桌的抽屉里。不过有一天,他“偷喂野猫”的行径还是被发现,瑶子大发雷霆!最后三岛不得不外出看猫,一副可怜的模样。
  2010年初春,陪伴了摄影师荒木经惟20年的22岁猫咪奇洛离世了,这只猫,是20年前去世的爱妻阳子留下的。荒木对阳子和奇洛倾注的爱,也满溢于荒木经惟第一本关于动物的摄影集《爱猫奇洛》中,挚爱们接连离开,或许会让摄影师的孤独岁月中,更透彻地领悟他所追求的死亡世界。荒木经惟曾经说过,“当你活过了那三次死亡(指父、母、妻),你就能成为一个摄影师。然后,当你挚爱的女儿也死去了,你就能成为一位诗人。”荒木和阳子没有子女,或许,小猫奇洛可以算。
  奇洛是阳子抱养回来的流浪猫,在奇洛之前,荒木并不喜欢猫。奇洛似乎知道男主人的偏见,于是竭尽所能地撒娇,“媚态横生”:早晨的时候钻荒木的被窝,准备读报的时候跳到报纸上打滚,在书房写作的时候跳到稿纸上,等到写它的故事时就知趣地坐在荒木肩上眺望窗外摆pose,趁午睡的时候爬到荒木大腿上和他深情对视……荒木大叔“立刻被奇洛的媚态勾走了魂”,还把奇洛打滚的娇态命名为“猫滚滚”。男人和猫的奇缘就此展开,“来,奇洛,来给你读《我是猫》吧!”“现在是妈妈的烹饪课时间,好好观摩学习。奇洛,什么时候来给爸爸做顿饭啊喵~”对于奇洛,荒木说,“真是可爱得不得了,阳子什么的,不要了啦!”
  幸福的生活似乎总是短暂,在阳子患上子宫癌之后,荒木承担了给奇洛做鱼干生鸡蛋拌饭的工作,而奇洛则陪伴着荒木:“奇洛好像也很寂寞,跳上屋顶似想出去玩,却很快回来了。叫声很是凄然,一下子就跳上了我的胸口。奇洛,要是妈妈早点儿回来就好了,对吧?我好像和奇洛一起眯了会儿,做了个梦,梦见和阳子、奇洛一起,到哪里泡温泉去了。”
  2011年,我曾经采访了荒木的经纪人YUKI,他说:“老师最近的作品非常伤感。”那伤感的作品叫《彼岸》,黑白,全部照片都用200mm的镜头从出租车的窗玻璃向外拍摄而得。那一年夏天,荒木每天搭出租车去京都大学附属医院接受癌症治疗,而奇洛的死和日本地震,更让他倍觉凄凉。“老师有很多情人,但是奇洛死后,他每天回到家就只有一个人,很孤独。”